诗歌剖析:诗的结构肌理
精致的诗歌作品,其文本必然有其内在的逻辑自洽的结构层次,这是诗歌结构的肌理。顺理而成章,循理方能得其真。反之,紊乱的层次,往往给读者带来阅读与阐释的障碍。那不是显示作者的难度写作水平,而常常反映了诗思的未澄明,尚停留于暧昧混沌的阶段。精心架构的层次感,犹如高明的篾匠编造竹器一样,何处起手,哪里收口,都有其缜密的构思。这一点,古代诗人的作品,似乎体现得更为鲜明。
且看李白的《越中览古》:越王勾践破吴归,战士还家尽锦衣。宫女如花满春殿,只今惟有鹧鸪飞。这首绝句破了通常七绝在第在第三句转折的套路,而是前三句反复铺陈、一气直下,写尽了越王破吴、凯旋而归的踌躇满志、耀武扬威、荒淫逸乐的景象;而到结句突转至其反面,写王城故址鹧鸪飞绕的破败荒凉景象,如此构成前抑后扬的反差,其吊古伤今的历史反思与鉴戒意味就跃然纸上了。在极其有限的篇幅内,如何以精致的结构章法来涵容有张力的诗思,这不仅是古代汉诗写作者苦心孤诣的追求;也是当代汉诗应该关注的焦点之一。诗歌文本的结构肌理,体现为诗题的拟定、诗眼的安设、线索的铺埋、节的划分、句的节奏、情感抒发或哲理发现的过程显现模式等等。在细读诗歌文本中,我们往往会精喜地发现那种有控制的结构肌理的美。
且看下列一首诗:
捉放曹
轩辕轼轲
最后我都烦了
曹操也烦了
我们决定不玩这个游戏了
我们捉起了老鼠
最后老鼠都烦了
我们也烦了
我们决定不玩这个游戏了
我们和老鼠一起跑
等着后面有人捉
最后我们全烦了
后面的人类更烦了
我们决定不玩这个游戏了
至今我们还没决定
接下来玩什么游戏
将这首诗与《越中览古》作一个比照,你会奇特地发现一种“铺垫与意外对峙”的结构逻辑。本诗是用三节作铺垫,在第四节奏戛然而止地亮出诗眼。前三节用复沓手法反复渲染“烦”字,这是诗歌文本涵蓄的一口情绪深潭,是现代人生活心态的镜照;还有一个关键词,本诗的核心意象“游戏”,“游戏”内涵所指有层次性:捉放曹——捉老鼠——等着后面的人捉:这是人类社会某种无奈、焦灼且茫然的生活景观的写照。游戏主体的层次感:我——曹操——我们——老鼠——我们和老鼠——后面的人类:一种无聊、厌倦、渴望突围的情绪在不断传导着(诗歌反映的主题的普遍性也因此得以不断强化)。
前三节有一个反复呈现的关键句:“我们决定不玩这个游戏了”。叠句手法的运用有助于情感的增殖,强化了诗人内心所要倾吐的某种按捺不住的情绪。上述这一句的反复出现犹如巫师的咒语般,让读者倍感压抑与纠结。这在暗示读者:游戏者已经意识到了某种困境,已经产生了和它决裂的意志。按常态情感的逻辑,在意识到旧有游戏不好玩的局面下,接下来呈现的应该是令人欢欣的新景观。可是这首诗歌的结局呢?在第四节,诗人却让我们不无沮丧地说“至今我们还没决定/接下来玩什么游戏”,留给读者依然是充满不确定性的期待,而这恰恰烛照了时代的荒谬。正如《等待戈多》一剧中,戈多最终没有出场。悬搁的艺术力量就这样攫住了你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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