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孔雀东南飞》中叠字的艺术效果

被誉为“乐府双璧“之一的叙事长诗《孔雀东南飞》具有多方面的艺术成就，尤其是诗中二十多处叠字的运用产生了很好的艺术效果。那些像珍珠般点缀在诗行中的叠字，刻画人物，渲染环境，叙述情节，评论人事，拟人移情，无不精当简练生动传神。对此作些分析，对于加深理解作品的思想性和艺术性，对于提高语言艺术的鉴赏力与表现力，都是很有帮助的。

一、叠字刻画人物，使人物形象鲜明丰满

“鸡鸣入机织，夜夜不得息”。

“夜夜”相叠，突出了时间的连续和持久，反映了兰芝的艰辛织作。由兰芝说出，使我们如闻一位起早摸黑备受虐待的女子在流泪哭诉，充分而强烈地表现人物内心的郁闷的悲苦。

焦母专横固执，仲卿苦求无效，兰芝自知被遣势在必然，于临别之际留言赠物：

“物物各自异，种种在其中”。

“物物”、“种种”相叠，是“每一”、“总概”之意，就是要把能用的东西全部送给丈夫。在无端被遣的悲苦中，兰芝丝毫没有大吵大闹，没有责怪埋怨，相反显得冷静沉着大度热情，这又表现出她的善良仁厚深情笃意和对焦家的不存幻想。

尽管无故遭遣，但对刻薄无情的焦母，兰芝尚无一言半语相伤，对忠厚诚实的仲卿，自然更加关切和依恋。临行话别，深情恳切：

“时时为安慰，久久莫相忘！”

“时时”、“久久”，从瞬间和久远两个时段强调了对夫君的忠贞和眷恋，进一步突出了兰芝忠情与善良。

兰芝既忠于爱情追求幸福，也能以特殊方式正视厄运。在即将离开焦家时，她平静地晨起严妆蹑履著裙：

“著我绣夹裙，事事四五通。”

“事事”相叠，描述严妆时的举动情致，从另一个侧面刻画了兰芝的刚毅与沉静。

全诗直接描写兰芝的动作不多，以下两句却很精彩：

“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形容词“纤”相叠，细致地描绘出兰芝走步的轻盈，活脱出她的文静和娇美，增强了人物形象的质感与美感，让读者如见其形如观其态，激发美感想象并开阔美的艺术的创造空间。

被遣的兰芝心如明镜。她丝毫不埋怨丈夫，更感激他平日的体贴和为避免这场婚姻悲剧所作的是最大努力。她真诚地说道：

“感君区区怀！……”

这里的“区区”是“忠诚相爱”的意思。一向沉稳的兰芝，此刻也禁不住直抒衷肠，足见夫妻情真意厚。也表现兰芝品格的纯净和对爱情的忠贞。

至于分手的结局，兰芝看得很透，她深知“渠会永无缘”，故而更加依恋难舍。

“举手长劳劳，二情同依依”。

“劳劳”：怅惘若失的样子；“依依”：形容留恋不忍分离。这两处叠字，真切而细致地描述了兰芝仲卿离别的情状，突出了人物内心的感受。

叠字，有时也用来刻画焦母：

“阿母谓府吏”：“何乃太区区”

这里的“区区”，极言其小，又状以“太”字，就更加重了“小”的程度。此言出自焦母之口。刻画出这位封建家长对待儿子的严厉呵斥的神态，揭示了她独断专行冷酷无情的恶劣性情。就刻画人物手法来讲，强烈地反衬了兰芝的热情敦厚与善良。

兰芝回到娘家，县丞和太守相继派媒人来提亲，而兰兄出于趋炎附势，硬逼着妹妹去改嫁，并与唯利是图的媒人谈得投机：

“媒人下床去，诺诺复尔尔。”

这两个表示应答的词重叠，生动地描述出兰兄与媒人气味相投的丑态，令人对势利小人顿生厌恶之情。

二、叠字渲染环境，使环境描写典型充分

夫妻分手，肝肠寸断；马车儃佪，两情悱恻：

“隐隐何甸甸，俱会大道口。”

这里用叠字写车轮行进发出的声音和特定场景，那令人心烦的车轮声，更映衬出乘车者内心的焦躁与伤感。

太守娶迎，热闹异常，气派不凡：

“从人四五百，郁郁登郡门。”

“郁郁”，繁盛之状。这个叠字，让读者想见到花轿披彩锣鼓唱喜的场景，既渲染了官家的富有和威势，也从另一个侧面衬托出兰芝的身价高贵，强化并拓宽了人物活动的场所，勾勒了一个典型的社会环境。

为了少受兄长的虐待，为了实践向仲卿许下的诺言，兰芝一面违心地同意改嫁太守，一面下决心作好了殉情的准备。此情此景，令她心如刀绞，直觉得天地一片昏然：

“晻晻日欲暝，愁思出门啼”。

“晻”字重叠，既交待兰芝行动的时间，更渲染了人物悲苦的心境。

忠于爱情、勤谨贤淑的兰芝终于不被那个社会所容。就在即将同太守结婚的前夕，于一个阴沉沉的夜晚，用生命表白了对丈夫仲卿的许诺，用青春向扼杀自由幸福的封建制度作了最后的反抗：

“奄奄黄昏后，寂寂人定初。……举身赴清池。”

这两个表示气氛环境的叠字，突出渲染了兰芝殉情时悲凉死寂的情景，强化了悲剧效果。

三、叠字叙述情节，使情节发展紧凑自然

兰芝假意改嫁，仲卿信以为真，当即赶来数落了兰芝一番，被误解的兰芝坦率地向丈夫吐露真情，“黄泉下相见”，而后便是：

“执手分道去，各各还家门。”

“各各”叙述兰仲分别时的情状，使情节承上启下自然展开，于平淡之中透露出悲凉情调。就在这各自回家之后，诗作叙述的情节是兰芝殉情与仲卿告死。可见，“各各”的确推动了故事情节向高潮发展，看似平常实不可少。

四、叠字评论人事，深化作品主题

在叙述了兰仲各自痛苦地回家之后，作者对此事进行了主观评论：

“生人作死别，恨恨那可论？”

“恨恨”是愤恨到极点的意思。的确，一对恩爱夫妻，被固执蛮横的封建婆婆强行拆散，各自只好以消极的反抗“黄泉下相见”。此情此景，怎不令当事人痛惜，怎不叫善良正直的人扼腕长叹，在长叹之后更加痛恨腐朽的封建制度！可见，“恨”字相叠，语少意丰，既是客观评议，又突出了人物形象及故事的悲剧效果，深化了作品的主题。

五、叠字拟人移情，使情意浓烈韵味浓郁

兰仲双双殉情，两家将他们“合葬华山傍”。故事至此本可结束。但作者又来了奇妙的想象，描绘了一个带有神秘色彩的树茂鸟鸣的坟场：

“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

这里的叠字，用的是拟人手法，移人情于树，创设出一个“枝叶总关情”的动人意境，形象而强烈地再现了兰仲生死不渝的爱情，也有力地嘲弄了腐朽的封建家长制，更使全诗显得抒情淋漓尽致，韵味含蕴丰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