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永恒的歌谣——《去年的树》文本细读

《去年的树》是日本童话作家新美男吉的作品。本文用笔简约，以极其素朴的表现手法叙述了发生在一只小鸟和一棵大树之间的故事。鸟儿和树是好朋友，鸟儿天天给树唱歌，树天天听鸟儿的歌唱。冬天到来时，树和鸟儿不得不分离，临行相约：来年再相会！一个还愿歌唱，一个还想倾听。但第二年春天到来时，树已经不知去向。鸟儿苦苦寻找她的好朋友树，最后大树变成了火柴，火柴即将燃尽，只有点燃的灯火还在亮着。鸟儿对着灯火唱起了去年的歌。这篇童话只有五百多字，在如此短小的篇幅内，却承载了极其丰富而深厚的内涵。新美男吉可谓惜字如金，他似乎有意少说或是不说，给读者留下了极大的意义空白和无限丰富的想象空间。它呼唤着世间最美好的情愫，它让我们相信，世间有些东西将超越时空，走向永恒，比如友谊，比如爱情，比如信赖，比如至死不渝的忠贞……“一只鸟儿和一棵树是好朋友。

鸟儿坐在树枝上，天天给树唱歌。树呢，也天天站着听鸟儿歌唱。”一个天天唱，一个日日听。唱的快乐，听的开心。鸟儿坐在树枝上为好朋友歌唱，这份相依相守，这份对彼此间快乐的分享，成为鸟儿和树一生中最为美好的时光。他们偎依在一起，眼神在树叶的颤动中交汇，浅浅的微笑在默默中传递。阳光从枝叶的缝隙间洒下来，鸟儿在快乐的穿梭、扑翅；雨滴打在树叶上，鸟儿在枝叶繁茂处的巢中安眠，直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把她叫醒。他俩都以为这样的日子会继续。但是——“日子一天天过去，寒冷的冬天就要来了。鸟儿要离开树，飞到南方去。”生命中原本就有很多无奈，因为某种必然的抑或是各种各样的原因，我们必须学会忍受这样无奈。寒冷的冬天，鸟儿不得不离开树去南方，为了生存而不得不忍受与树的分离之苦。这中间的悲与愁，彼此间的依恋与不舍，恐怕只有树和鸟儿能够体会，只有真正体验了、付出了真情的树和鸟儿能够理解。

对于鸟儿来说，等待她的将是万里征程，孤独、疲惫，也许还会面临各种危险，风雨和云朵将见证她一路的艰难，这注定不是一次轻松的旅程；对于守在原地的树来说，漫长的冬天即将来临，他将在北风呼啸中学会忍耐和坚强，在大雪纷飞中学会忘却思念的痛苦，这注定不是一段欢乐的时光。也许临别的那几天，树和鸟儿说了很多，很多，千般嘱咐，万般叮咛，多少鼓励，多少宽慰，似乎都要在这几天内说尽。但好朋友之间的这份深情似乎永远也说不完，不得不分手的日子却已经到了。此时此刻，胸中纵有千言万语，却是说也无益，最终吐出的只有简单的几句话：“再见了，小鸟！明年你再回来，还唱歌给我听。”“好。我明年一定回来，给你唱歌。请等着我吧！”这是一个关于春天的约会。树和鸟儿都在幻想，明年春天，当天上飞起了五颜六色的纸鸢，当树在料峭的春寒中发出了第一颗嫩芽，就是鸟儿回来的日子了。

他们将重新相聚，流动的空气里将重新响起鸟儿欢乐的歌声。这是一场多么值得期待的欢聚啊。于是，树和鸟儿怀着这份期待分别了。后来，他们天各一方，开始了漫长的思念和等待。在不同的境遇里，他们忍耐，彼此牵念。鸟儿还会唱歌，但听众不再是树。树还想听唱歌，但听到的是呼啸的风声。终于——“春天来了，原野上、森林里的雪都融化了。鸟儿又回来找她的好朋友了。”那一路是怎样的欢欣啊。许多设想，许多期待，许多郁积在心头的思念。飞啊，飞啊，飞回他的身边去。想再给他唱歌，给他唱歌是一件无比快乐的事。把最动听的嗓音送给他，把最美的歌词唱给他。飞啊，飞啊，飞到他的身边去。飞越千山万水，风餐露宿，日夜兼程，只为看见他。飞啊，飞啊，飞到他的身边去。“可是，树不见了，只剩下树根留在那里。”惊悚。愕然。急切。隐隐的可怕的预感。“站在这儿的那棵树，到什么地方去了呢？”鸟儿问树根。树根回答：“伐木人用斧子把它砍倒，拉到山谷里去了。”树根说完，重又默然地坐在那里。经历了一番剧烈的砍伐之苦，曾经挺拔的树身走了，他被遗弃了。他的头上已经有了被脚踩过的痕迹，也许是调皮的孩子曾经站上去玩耍。天空中响起了闷雷，春光也不再明媚。鸟儿哭了。心痛。悲伤。愤怒。

她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树高大挺拔的身影，她曾经天天坐在树枝上，唱歌，游戏。她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树临别时的话：“再见了，小鸟！明年你再回来，还唱歌给我听。”她也依然记得自己的承诺：“好。我明年一定回来，给你唱歌。请等着我吧！”于是——鸟儿向山谷里飞去。尽管经历了长途跋涉，她几乎精疲力尽，但她还是奋力展开翅膀，追寻着他的踪迹飞去。她知道，树在那里，她要去那里。她只有一个想法，找到树，不管他现在变成了什么模样。渐渐地，她听见了锯木头的声音，“沙——沙——”地响着，那是一座很大的工厂，里面一片繁忙。鸟儿落在工厂的大门上。她问大门：“门先生，我的好朋友－－树在哪儿，您知道吗？”她的声音里带着啜泣。

可怕的预感再一次击中了她。门回答说：“他被机器切成细条儿，做成火柴，运到村子里卖掉了。”那一刻，鸟儿好像听到了树痛苦的呼唤，看到了他被机器无情地切成许多根细条。这些细条又被人做成火柴，装成一盒一盒的，运走了。鸟儿振翅向村子里飞去。泪水在风中飞舞，眼前一片迷蒙。耳边是呼呼的风声，那里还夹杂着树去年的嘱咐：“再见了，小鸟！明年你再回来，还唱歌给我听。”“好。我明年一定回来，给你唱歌。请等着我吧！”可是，现在你在哪儿呢？我又唱给谁听呢？在那座昏暗的小村子里，一间矮小的茅草屋里，一盏煤油灯发出微弱的光，闪烁的灯火映着小女孩的脸。“小姑娘，请告诉我，你知道火柴在哪儿吗？”“火柴已经用完了，火柴点燃的火，还在灯里亮着。”这是谁？是她的树吗？鸟儿睁大眼睛，盯着灯火看了一会儿。不，这不是她的树。她的树曾经是那么高大挺秀，她最喜欢坐在那浓密的枝叶中，在那一缕缕丝线般的阳光中歌唱。但这分明又是她的树啊！这灯火不是他，却是由他而来。他在那里跳跃，闪耀。灯火里映出了他的影子，还是那么高大，那么挺拔。他也看见了她，他开始微笑，火光就跳得欢快了。他一定是想起了去年的相约：“再见了，小鸟！明年你再回来，还唱歌给我听。”他也一定想起了鸟儿的承诺：“好。我明年一定回来，给你唱歌。请等着我吧！”现在，我回来了，你却在这里等着我了。这不是你，但分明又是你。我相信，我有多少思念，你就有多少思念。

你有多少痛，我就有多少痛。一支歌子唱了起来，凄婉，忧伤。那是去年唱过的歌，那是鸟儿和树都熟悉的歌。曾经轻快的旋律里浸满了沉甸甸的悲，那是诉说，是无尽的思念，是无奈的诀别。怎么也忘不了最后的离别——“再见了，小鸟！明年你再回来，还唱歌给我听。”“好。我明年一定回来，给你唱歌。请等着我吧！”但这是最后一次了。明年她将不再飞回，因为没有人在此等待。唱完歌儿，鸟儿又对着灯火看了一会儿，飞走了。灯火即将熄灭，再看最后一眼。那眼神里有太多的不舍，太多的依恋。让这盏灯火永远亮在心里，从此心里一片敞亮，从此永远不再孤独。那么，在他尚未燃尽的时候，走吧。鸟儿展开翅膀，飞向未知的远方。掠过群山，掠过白云，耳边依旧是呼呼的风声。在她的心头，还响着树的声音：“再见了，小鸟！明年你再回来，还唱歌给我听。”鸟儿的翅膀颤动了一下，默默地回答：“好。我明年一定回来，给你唱歌。请等着我吧！”但这只能是藏在心底的一段歌谣了。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论是鸟儿还是树，也不论是每一个读者，当他了解了这个曾经发生过的故事，谁的心里不会奏起这首永恒的、最美的、最撼人心灵的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