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读”出意味──由《范进中举》说开去

吃纸包糖的经验恐怕大家都会有的。要想吃出糖粒的味道来，就不能大嚼，也不能快吞，而要慢慢地含。只有将糖粒含在嘴里，并不时地用舌头将它翻动，慢慢地含出津液来，再将津液慢慢地咽下去，这才能很快感地品出糖粒或甜香或清凉或淡涩或微酸等等味道来。阅读文学作品也要像吃纸包糖一样，学会含而读之，不要粗枝大叶地快嚼，而应联系上下文，结合具体语境，慢慢地品味，细细地琢磨，这样才能进入作品的意境，读出作品丰富的意味来。我们要提高文学欣赏能力，就应该学会这种“含读”功夫。

《范进中举》中的胡屠户不是作品的中心人物，却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物。我们要想真正进入作品的意境，读出胡屠户这一形象的意味来，就应该含而读之。作者对胡屠户的言行所着力刻划的文字，我们要“含读”。因为胡屠户自身的言行能鲜明地折射出他的独特性格特征，诸如“吃的醺醺的”“横披了衣服”“腆着肚子”写出了他的贪吃、粗俗；贬损中举前的范进为“现世宝”“烂忠厚没用的人”“尖嘴猴腮”，对范进又是啐口水又是狗血喷头的骂，写出了他的嫌贫爱富、粗俗势利；“一路低着头”替中举发疯后的范进“扯了几十回”衣裳后襟，写出了他的谦恭、卑劣；“把银子攥在手里紧紧的，把拳头舒过去”，“连忙把拳头缩了回去，往腰里揣”，则写出了他的贪财、卑微。此外，对文中一些看似寻常的语句，我们也要联系上下文与具体语境细细咀嚼，力求品味出其中蕴含的丰富意味来，从而洞悉胡屠户复杂多变的心理，理解胡屠户矛盾统一的性格。

胡屠户登门来贺范进中了秀才的情节很值得细细品味。首先，胡屠户“拿着一副大肠和一瓶酒”在范进一家“正待烧锅做饭”的时候“走了进来”。胡屠户何以来得这么快？他是屠户，在集市上卖肉，消息灵通，这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原因则是人们喜洋洋地把范进中了秀才的消息告诉他，让他大大风光了一回。他在众人面前感到了一种光彩，禁不住内心的喜悦当即“带个酒来”道贺了。其次，胡屠户进得门来，对范进几句数落之后便是一番滔滔不绝的“教导”，这是为什么？原来，秀才毕竟没有举人那样显贵、荣耀。范进中秀才后充其量只能寻个馆，“每年寻几两银子”聊以养家，地位依然是卑微的。所以胡屠户眼中的现世宝范进依然是“烂忠厚没用的人”，依然可以训斥、轻侮。正是一种既高兴又不满意的复杂心理使得胡屠户借道贺之机“教导”范进。他要范进明白，虽中了秀才但在丈人跟前并没有什么尾巴可翘，同时又“教导”范进，不可跟那些平头百姓“拱手作揖，平起平坐”，免得坏了规矩。经过这样一番含读，我们便能发现，胡屠户头脑里根植着严重的封建等级观念。也正因为如此，他才那样嫌贫爱富，丑摆架子，虚荣心强。

张乡绅拜访范进的情节中，胡屠户“忙躲进女儿房里，不敢出来”的举动应结合上下文细细琢磨。胡屠户本是对家资殷盛，“一年就是无事，肉也要用四五千斤”的张老爷敬慕极了，他曾向范进吹捧过“城里张府上那些老爷都是万贯家私，一个个方面大耳”。可临到要见着这位张老爷时他却“躲”起来了。只要联系胡屠户对范进中举前后的不同态度，我们便不难发现，胡屠户对举人有着一种本能的畏惧。他对未中举的范进一直很轻侮，敢训、敢骂、敢啐口水，可只打了中举后的范进一巴掌便禁不住心里发怵，懊恼不已，甚至主动讨饶。因此，对没有亲缘关系的举人张老爷他只能小丑似的敬而“躲”之了。更何况自己还是一身“油晃晃”的屠户打扮呢，总不能给“贤婿老爷”丢脸吧。嫌贫爱富，趋炎附势的市侩胡屠户原来竟是如此的谦恭、卑微！总之，胡屠户的心理、感情，胡屠户的性格、灵魂，这一系列的丰富意味，全凭我们的“含读”才会品味得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