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韵,诗词形式美之第一要素
诗词是最精美的语言艺术。汉语这种单音节的声调语,最适于运用声音的相似、相异、相错与相间来构建和谐的韵律美。韵律,可说是与我国古诗生而同具的艺术属性。尤为神奇的是从南到北,包括北国的古谣谚,诗经的风雅颂,到江南的楚骚,用韵基本相同。(据段玉载《六书音韵》的研究)这表明南北之间有着广泛存在的通用语言。它为诗歌的繁荣提供了丰饶的沃土。
韵从诗美学上考察,大致有以下特点:
一是系联作用。诗是特殊的语言,它毋须语法的完足,可以省略、颠倒到乃至变形。许多松散物象一经韵脚系联,便成为浑然一体的诗篇。如马致远的《天净沙》“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这些互不关涉景物,一经韵脚呼应,便严丝合缝,成了倾诉离情的绝唱,正如朱光潜在《诗论》里说韵的最大功用,是把涣散的声音联络贯穿起来,成为一个完整的曲调。
二是记诵功能。押韵合辙最便记忆,《百家姓》、《汤头歌》这些应用文书,一经押韵就极便记诵。佳诗词,以其声情,意象之美妙,更使人印象深刻,乃至过目不忘。从心理学上讲,韵的有规律的配置,能勾起回忆与心理的预期而活跃记忆功能。诗词的平仄、停顿与押韵程式,实际类似信息上的“组块”,构成了最佳的记忆模式。所谓“凡有井水饮处,即能歌柳诗。”就在于其音律谐婉好记而易传。新诗无韵律,因此难以流传。
三是美听的效用。从南北朝时期,我国诗人开始自觉地从文字语言本身去发现与构建音乐的体系。沈约、周颙发现了四声,创立了“永明体”,要求“一简之内音韵尽殊;两句之中轻重悉异”。遂开近体之基。后学转精,日臻华妙。如被胡应麟誉为“古今七言律第一”的杜甫《登高》诗,其颔联:“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萧萧、滚滚为重言叠字的象声词,二者纵横交叉,极具气势。尾联“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艰难”叠韵,“潦倒”双声。如此搭配益显声情之美。李清照的《声声慢》,开头连用寻寻觅觅七组叠字,张贵端以为“乃公孙大娘舞剑器手”。夏承焘先生则指出:“全词九十七字,而这两声(舌齿)却多至五十七字。末了几句极为细腻。”“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舌齿两声交相重叠,更突出了心中的苦情之深。韵律的确是诗美的酵素,裴多菲的《自由爱情》茅盾的译本是“我一生最宝贵:/恋爱与自由。为了恋爱原故,/生命可以舍去。/但为了自由的原故,/我将欢欢喜喜把恋爱舍去。”如此拉杂,有何诗意可言。而殷夫的文本是:“生命诚宝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把原来六行压缩成有韵的四行,真如灵丹一粒,点铁成金,精华尽出。
四是辅助构思。很多好句是在反复吟咏中哼出来的,杨万里“自笑独醒仍苦咏,枯肠雷转不禁搜。”即是在韵的指引下去构思觅句。毛泽东也自称他的诗词是在马背上哼成的。诗僧惠崇在寇准家里命题以明字为韵。绕池久之。以二指点空,曰得之矣,得之矣。此篇功在“明”字五押之,俱不倒。乃为“照水千寻迥,栖烟一点明。”之句。形容白鹭飞上高天穿过烟云,留下了明亮的身影。的确是奇逸之句。况蕙风说“严守四声,往往获佳句佳意,为苦吟之乐。不似熟调,轻心一掉,反不能精警。”是深思有得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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