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南国小城的秋天

南溪生

“秋天，无论在什么地方的秋天，总是好的”，郁达夫先生的这句话我是深为赞同的。秋天于北国，有北国的味道，于南国自然也有南国的风韵的。

我向来喜爱秋天，正像刘梦得所说——“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秋天是一个诗情涌动勃发的季节。何况是这“秋尽江南草未凋”的南国。南国的秋天，很少有“无边落木萧萧下”的壮阔，更没有“羌管悠悠霜满地”的悲凉，她多的是一分舒心，一分恬静。打个比方说吧，如果北国的秋天是个豪放的汉子，那么南国的秋天就是个静待闺中的少女，羞羞答答，若隐若现，叫人迷醉。在我所居住的江南小城——缑城，尤其如此。

在这里，要不是时近中秋，要不是这中秋傍晚裹着凉意的秋风的提醒，你是很难感受到秋的降临的。这不，路上的行人，特别是年轻的姑娘小伙，还都把衣袖尽可能的挽的高高的，把裤管也尽可能的往上卷着。秋天到这南国的小城，总是姗姗来迟。然而，似乎去得也快，在你刚觉着她的临近，她又迈着轻盈的步履悄然地走了。惟其来也姗姗，去也匆匆，就愈发的叫人喜爱，叫人珍惜，叫人留恋。

缑城的秋天是让人神清气爽的，尽管她也有阴霾的时候。但只要出了太阳，这里的天空也就显得格外的悠远，深邃。站在碧蓝的天底下，沐浴着凉爽的清风，仰头而望，你的思绪便可以穿过头顶的几朵轻云，被牵引到茫茫的宇宙深处。

然而，当你真的感到秋的来临的时候，这里的阳光也就不再灼热，而是显得极为柔顺了。特别是到了午后，一抹斜阳映照在脸上，让人觉得温暖，惬意。哪怕是落在毫不相干的路人的脸上，让人看了也都觉得可亲，可爱。

作为南国的小城，这里草木枯萎、凋落的痕迹当然是并不显眼的，所以也似乎少了一分秋色。她不比北京香山的红叶，“层林尽染”，“漫山红遍”，把秋意的来临诠释得如此淋漓尽致，一览无余。你看看这小城四周的群山吧，仍然是翠绿一片，只是这种翠绿的颜色较之于春夏，更显出一份成熟罢了。而且，不仅草木的枯萎、凋零不显眼，在这南国小城的秋天里还少不了花的装饰。不用说来到乡村田野，就是走在大街小巷中，说不定你也会在不经意间闻到从哪家院落飘出的桂花香，时而浓郁扑鼻，时而又是淡淡的，直沁入人的心脾里去。然而，更热闹的当数菊花。你不用煞费苦心的到处去找，只要出去走走，最好是到广场去看看，那红的，黄的，白的……各色的菊花绽放枝头，争奇斗艳，能直把你的眼睛看酸。或许，你还会感叹不已，这些个如海一般盛的菊花是哪个魔术师变戏法变出来的吧！

这南国小城的秋天是富有诗意的，容易叫人怀想起从前。在飘着如烟般细雨的日子，这种诗意和怀想就愈加的浓烈，仿佛酿了整整一个春夏的米酒，在秋的季节里一定要弥散出香味来，这种怀想是挡不住的。你会怀想起你的初恋，怀想起你曾经拥有过的一段纯洁美好的感情，当然，也会怀想起你曾经失恋的痛苦和忧伤，尽管这一切都早已随风远逝了。就算是痛苦和忧伤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在这南国的秋天，在这江南小城里，当你怀想时，都是一种美，一种贮满了诗意的美。

关于描绘秋天的诗文可谓多矣，然而，肃杀感伤者居多，在南国小城的秋天是不适宜去读那种悲凉愁苦的诗词的。像杜工部的“万里悲秋常做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过于苍凉，柳三变的“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过于哀怨，李易安的“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也过于凄惨，与这里的意境和氛围都不太协调。至于文章，欧九的《秋声》和苏子的《赤壁》美则美矣，却也都显得消极了些，而鲁迅先生的《秋夜》，读至“哇的一声，夜游的恶鸟飞过了。我忽而听到夜半的笑声，吃吃地，似乎不愿意惊动睡着的人，然而四围的空气都应和着笑”，却不禁让人毛骨悚然。如果一定要读，我以为不妨读读唐人王维的“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于时于地都是最合适不过的。当然今人何其芳的“秋天栖息在农家里……秋天梦寐在牧羊女的眼里”也不无美感，顾城的“我在最细的雨中，吹出银色的花纹，让所有在场的丁香，都成为你的伴娘”（《南国的秋天〈三〉》）更给人一种无限的遐想。秋天的文章呢，我以为林语堂的《秋天的况味》实在是值得一读的，他说这秋天有“半老徐娘的风韵，为二八佳人所绝不可及者”，形容这南国小城之秋也算是绝妙的了。

在这南国小城的秋天，漫步于田间小道是很适宜的。让身体沉浸于阑珊的秋意，让心境变得澄澈透明，不留一丝杂质，如一泓清泉映照于明月清晖。或者，约上三五好友，坐在临溪而筑的茶馆里，一边品茗，一边静听着《秋日私语》，且将秋色尽收眼底，都不失为人间美事……

南国小城的秋天实在叫人留恋，不如趁她还徜徉在这里的时候，让我们尽情地陶醉于这南国宜人的秋意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