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郁达夫遗骨

■著名作家郁达夫被害之谜再次引起公众关注

■郁达夫亲人和家乡中学向全社会发出倡议书

■杀害郁达夫的日寇凶手至今仍然活在世上

2000年6月24日，千龙新闻网收到了来自浙江富阳郁达夫中学全体师生共同发出的倡议书---呼吁全球华人为了寻找郁达夫先生的遗骨而努力。这封信写得悲愤 交加，情真意切。6月26日，该网全文照登，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当天晚上，一些网 友在该网的论坛里发表各自的看法，气氛非常热烈。这位已经逝世55年的现代著名 作家郁达夫，再度引起了大家的关注。

■李敖：

血债血还要讨个公道

2000年6月26日上午9时15分，著名作家李敖在宝岛台湾接受该新闻网采访时说，血债血还，即使不血还，也要把公道搞清楚。他表示，支持郁达夫中学呼吁全球华 人寻找郁达夫遗骨的活动，并对该网连续进行有关这方面的报道表示赞赏。

李敖说，我对早期的文字工作者，感觉都不怎么样，不过郁达夫的七言古诗写得不错。但是，郁达夫在印度尼西亚被日本宪兵杀害，是在日本投降之后。这实在 太荒谬了。在抗战期间，被日本鬼子杀害的文人中，郁达夫是有名的，还有许多是 无名的。如姚明达，他和胡适一起写过《章学斋年谱》，也被日本鬼子杀害了。

李敖说，对向日本讨债，具体做起来，要看努力到什么程度，证据收集到什么程度，还要涉及国际法的层面，还要请律师。

■郁达夫之女郁正民：

还我父亲郁达夫

6月13日，郁达夫女儿郁正民教授在其位于高校内的宿舍接受采访时说，她的父亲郁达夫被日本宪兵杀害之后，其遗骨至今不知在哪里。郁正民悲愤地说：还我父亲郁达夫，还我父亲的遗骨！

日本投降两周后的1945年8月29日晚约八点，郁达夫正在印度尼西亚苏门答腊岛家里跟当地华侨商量事情，突然走进来一个印尼青年，大约二三十岁模样，身穿便服，操一口马来语，要求郁达夫出去商谈一下，郁达夫连衣服也没有换，穿着睡衣和木屐，便随那青年走了。就这样，郁达夫永远地失踪了。

得知父亲被害后，郁正民悲愤交加，这种悲愤一直延续到55年后的今天。郁正民1952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医学院药学系，1956年又考上北京师范大学化学系生物化 学研究生。之后三十多年来，她一直在这所高校执教直至退休。作为生化教授，至今已桃李满天下。

郁正民说，父亲被日本宪兵杀害时还不到50岁。母亲孙荃多年来一个人把他们兄弟姐妹三人拉扯大，同时盼望着郁达夫能够回来，但传来的却是噩耗。1978年，病故的母亲也只有一个人孤零零长眠于浙江富阳乡下。说到这里，郁正民双目闪光，声音哽咽：我的父母，生前无法团聚，死后也无法安葬在一起。我是多么希望能 够找到父亲的遗骨并带回中国，与母亲一起安葬在富春江畔呀。

郁达夫和原配夫人孙荃生有三个儿女，分别为郁黎明（女，1925年生）、郁天民（男，1926年生，已逝）和郁正民（1927年生）。

在郁正民五六岁的时候，郁达夫就离开了她。后来郁达夫也中途回来过，但自抗日战争爆发后，郁正民再也没有见到父亲。

尽管郁达夫给郁正民留下的记忆并不多，但她还是饱含深情地向编辑谈起小时侯对郁达夫的印象：记得有一次，我把一个板凳弄翻了，脚套进去，出不来，就哭开了。爸爸从书房里走出来，把我的脚从凳子里拿出来说：'给你拿出来，不要再套进去了。'爸爸重新回到书房里之后，我想知道我的脚是怎么套进去的，于是又把脚放进去，又套住了，我又哭。爸爸出来说'怎么又套住了？'父亲走了之后，后来还回来过。曾经把一张纸放进抽屉里，主要意思是他感到惭愧，对不起我妈妈。但抗战开始之后，我再也没有见到父亲。

1920年夏，在双方父母的包办下，郁达夫与孙荃结婚，到了1927年，也就是最小的女儿郁正民出生不久，郁达夫就与孙荃分居了。但两人一直没有离婚。郁达夫也经常寄钱物回家。郁达夫一生先后有三个妻子，分别是孙荃、王映霞、何丽有，均已去世。其中王映霞是今年春天在杭州去世的。

郁正民说，在郁达夫遇害前几年里，他每年都要写一次遗嘱，以防不测。

■郁达夫之子郁飞：

我和日本法西斯仇深似海！

作家郁达夫被日本宪兵杀害已经过了近55年，但日本方面至今没有道歉、没有赔偿、没个说法，杀害郁达夫的刽子手至今逍遥法外，郁达夫的遗骨至今下落不明。郁达夫之子郁飞年老多病，但埋藏在心里的仇恨斩不断、挥不去。近日，郁飞在美国接受千龙新闻网编辑越洋电话采访时，抑制不住悲愤之情，用低沉、缓慢而有力的声音说：我和日本法西斯仇深似海！

郁飞是郁达夫先生和王映霞所生的儿子，今年71岁。从某种意义上说，郁飞是所有孩子中跟郁达夫走得最近的一个。从1938年底到1942年初，郁达夫在新加坡的三年里，身边就郁飞一个孩子。

据郁飞回忆，1940年5月，郁达夫和王映霞离异，此后的日子就是两人相依为命。郁达夫尽管忙于办报宣传抗日，但对郁飞的关怀依然体贴入微。

郁飞说：父亲对我的关怀，有两件事最忘不了。一是我生病发烧之后，嘴里没味，因而说起家乡吃的枇杷多么鲜美。明知热带尽管多佳果，这种温带水果却是无从觅得的，我不过随口说说。谁知第二天父亲进门就说：'我给你带枇杷来了。'我接过两个罐头，不知说什么好。再一件是那年11月美国大选揭晓的时候，罗斯福打破惯例三度当选美国总统的电讯一传到编辑部，他马上打电话告诉我，让我也早点知道这件当时举世瞩目的大事的结果。郁飞还说：还有一次不知谈什么，他对我说：'玉不琢，不成器'。在我的记忆里，他用大道理教育我仅有这一回。

然而，由于形势所迫，郁达夫不得不于1942年1月30日安排郁飞回重庆，开始想把郁飞托付给西南联大的沈从文，但怕给清贫的沈从文造成困难，最后托付给在重庆任行政院秘书长的陈仪。郁达夫说：你到别人家，可别惹人厌啊！语声哽咽。郁飞说：当时谁都生死未卜，一个父亲对孩子所能想到的妥帖安置，莫过于此了吧。

1942年10月，郁飞到达重庆。在陈仪的关心下，1948年郁飞就读浙江大学。后来，郁飞成了著名的翻译家，在浙江文艺出版社工作。1929年8月8日，林语堂的英文长篇《瞬息京华》问世，引起轰动。林语堂希望郁达夫能够翻译成中文本，1940年，郁达夫译出了一部分，并在《华侨周报》连载两三个月，共刊出2万多字。1945年，郁达夫被害，最终没有译完。郁飞接过郁达夫的工作，把《瞬息京华》译完了。

郁飞说，目前日本研究郁达夫的学者主要有三位：伊藤虎丸、稻叶昭二和铃木 正夫。

2000年春，王映霞去世，美国学者主动召开座谈会，以纪念郁达夫和王映霞。郁飞已举家移民美国，但对日本法西斯的仇恨，是永远抹不去的。

■日本学者披露：

杀害郁达夫的凶手至今还活着

1945年8月29日晚，著名作家郁达夫失踪之后，社会流传着多种有关郁达夫下落的说法，其中一种说法是被日本宪兵杀害了。但日本学者铃木正夫不相信这种说法，由此展开调查，调查结果令他自己都大吃一惊---郁达夫的的确确是被日本宪兵杀害的。

1945年8月15日，日本向全世界宣告了无条件投降，但当时的苏门答腊岛仍然在日军控制之下，各报都不敢报道这一消息。郁达夫从广播中收听到日本投降的消息，非常高兴，立刻向各地难友报告。郁达夫带着胜利的喜悦，已经在考虑如何为祖国的复兴贡献力量。他先召集当地的华侨，组成一个欢迎联军凯旋的筹备委员会。

1945年8月29日晚上8时许，郁达夫（当时化名赵廉）正在家中和蔡清竹等三位华侨商谈事情，突然走进来一个印尼青年，大约二三十岁模样，身穿便服，操一口马来语，要求郁达夫出去商谈一下，郁达夫毫不提防地出去了，几分钟后，又回屋向三位华侨招呼道：我出去一会儿就来，你们请坐一下。话后郁达夫连衣服也没有换，穿着睡衣和木屐，便随那青年出去了。三位华侨一直等到深夜11点，仍不见郁达夫回来，曾分头几处去寻找，都没有找到。第二天清晨，行将临产的郁达夫后来的夫人陈莲有，再四处托人寻找，也没有找到。郁达夫从此一去不复返。

后来经过调查，那晚郁达夫的情况是这样的：郁达夫和那个印尼青年一起走到中华街，进入一家咖啡馆座谈，其间似乎有过争执。出了咖啡店，两人又走向一条偏僻的小路。在那里预先停放了一辆小汽车，有两个日本人守候着，待郁达夫和青 年上了车，汽车便开走了。时间大约是1945年8月29日晚上约9时。接着，社会各界对郁达夫的下落产生了多种猜测。

铃木正夫自学生时代就很喜欢郁达夫的作品，对他的失踪自然也很关注。为了查清郁达夫被害真相，自70年代初，铃木正夫三次只身下南洋，做了广泛的调查， 寻访了许多当时和郁达夫有过直接接触的以原宪兵为主的日本人，直至追寻出那个下令杀害郁达夫的凶犯。

铃木正夫在寻找杀害郁达夫的凶手的时候，历时多年时间，最终找到了当年下令杀害郁达夫的宪兵班长A，并于1985年9月9日让这位凶手向他说出了杀害郁达夫的 真相。

1985年9月9日下午，铃木正夫来到东日本新干线某车站咖啡厅与A见了面。铃木正夫当时见到的A的模样是：头发已经完全变白，但不愧为剑道5段，看上去不觉得他已是个75岁高龄的人，仍是精神矍铄的样子。

在经过一系列交锋之后，A终于横下心承认：责任在我，是我对几个部下下令绑架并处决赵廉（即郁达夫）的。

A表示，1945年8月29日，他下令杀害郁达夫的当天，就从他的部下那里得到了郁达夫已经被绑架、扼死的复命。但他不知道郁达夫的遗体是被如何处置的。

A是1943年5月左右到印度尼西亚的武吉丁宜的日本宪兵分队任职，一直持续到 战争结束。他的职务是班长，处于直接指挥队员的地位。为什么日本宪兵要杀害郁 达夫呢？因为郁达夫在国内一直是一个坚定的抗日作家，又是新加坡文化界坚定的 抗日领袖，来到苏门答腊岛避难后，又掩护救助过不少华侨和当地居民，亲眼目睹 了日本宪兵的种种暴行。而且日本宪兵早已经查清，这位赵廉不是真的赵廉，而是 大名鼎鼎的中国著名作家郁达夫。郁达夫是以暴露一切闻名的作家，如果活下 来，日本宪兵的罪行必将毫无遗漏地被他无情揭露出来，这些都将成为日本宪兵在 战后国际法庭受审时的最主要的证据。

同时，日本宪兵怕用枪杀人会发出枪声，用刀怕流出血痕。于是日本宪兵把惨 无人道的暴行演绎到极致---把郁达夫活活掐死。

A在日本战败后的第二年夏天，由军医安排，作为曾经得过肺病的人，用了很多假名字，乘医院的船回国。回国后，他曾经两次被负责战后处理的官厅叫去，但两次都不是追查和他直接有关的事情。结果没有被指定为战犯。

铃木正夫希望他在报刊上能够直接把事实真相说出来，但他没有这样做。

■郁达夫的遗骨究竟在哪里？

浙江省富阳市郁达夫中学教师、富阳市郁达夫研究会副秘书长专门撰文指出---1995年9月29日，郁达夫的侄子郁风在《文艺报》上发表了《国恨家仇五十年》，这 篇文章中写到：八十年代在巴爷公务附近的武吉丁宜，新发现有一秘密隧道，就 是当年日军严刑拷打和杀人的场所，这样，一代文豪郁达夫埋骨何处的谜也终于解 开了。（1995年8月5日，《文汇读书周报》发表《赵廉与郁达夫---达夫南洋 三友访问记》一文，该文推断郁达夫是被日本宪兵推下隧道后面的万丈悬崖而牺牲 的。）

郁风的这一判断是否正确呢？

铃木正夫，学生时代就开始研究郁达夫，并在此后的二十多年时间里，都在进行郁达夫遇害真相的调查和考证。但遗憾的是在他的著作《苏门答腊的郁达夫》只我们留下了郁达夫先生遇害的时间，却没有留下遇害的地点。

这部书出版于1996年6月，对于郁风的观点也看到了。那么铃木正夫先生是怎么看的呢？

1996年12月7日，纪念郁达夫诞辰100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在富阳召开，铃木正 夫先生第二次来到富阳，他发表了《再谈郁达夫被害》的演讲，他对郁风所说的 郁达夫遗骨之谜已解开提出了异议。他认为：郁达夫住的巴爷公务是赤道正下的密林地带，并且离武吉丁宜36公里。那个隧道不是秘密的，是在太平洋战争中 为防备联军的反攻，日军筑造的防空洞。并且说：负责筑造该防空洞的日本人---一个军属出来作证说，'筑造工程没有残酷行为。'他的话确实是有根据的。

那么，郁达夫的遗骸到底在哪里呢？

铃木正夫认为不可能是在郁风所说的防空洞里。他说：宪兵们怎么会把郁达夫带到那么远的地方后杀害？埋在那么引人注目的地方？而且他还说他曾两次去 看过那个地方，郁达夫埋骨的地方恐怕以后也不能找到。这引起了记者的思考。记者认为铃木正夫笔下的当年下令杀害郁达夫的宪兵队长是有可能知道事实真相的。 一是宪兵队长下令杀害郁达夫的，二是宪兵队长得到了部下的报告。即使退一步说，宪兵队长的部下即使不向宪兵队长报告，他们或者遗属应该知道这个情况。

在此情景下，日本有关方面有责任作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