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心”，一声沉重的叹息

“好奇心”是今年江苏语文高考的作文题，笔者认为这是江苏自高考主命题以来出得最好的作文题。该题充分考虑到学生是在特定的空间——极紧张、极森严（有人说是高考已“武装到了牙齿”）的高考考场，特定时间、要求——一小时左右写一篇不少于800字的命题作文，没有故弄玄虚、故作高深地在审题上为难学生（也有人认为，作文题出得越云里雾里便越有水平），题目既不带双关也没有寓意，没有设置审题障碍，更没有审题陷阱；且“好奇心”人人都有或都有过，所有的学生都应该有话可说。更为难得的是，命题者力避作文的泛政治化和泛道德化的倾向，也不去刻意考学生的思辩能力，因此，学生无须为了作文过关而讲大话、假话、套话。

这一作文题既好写议论文，也好写记叙文。如果考生写议论文，那么观点、论据几乎都是现成的，剩下的就看各人表达的功夫了。也正因为如此，所以议论文要写得出彩就必须跳出大众化的圈子，这是相当不容易的。比如，“好奇心重要”，这是大家都知道的，那么，你能不能再谈一谈这如此重要的好奇心是如何失去的，又该如何将它找回来，保护好它。再如，“好奇心重要”，但好奇心并不等于成功，一个人真的要有所发现、有所成就，在有好奇心这紧要的第一步之外，还要有恒心定力及必要的知识储备等。当然，我们还可以辩证地看好奇心，正如作文提示所言，“像影子一样地跟在好奇心的后面”的不仅有“高尚”、“惊喜”、“快乐”，还有“平庸”、“烦恼”。比如，学生早恋、恋网，以及成人染上赌瘾、毒瘾，其原始动因往往便是那好奇心——好奇心也是一把双刃剑。

谈到好奇心的作用，许多学生首先想到的是自然科学领域——按此思路很好说理也很好举例。比如，牛顿的好奇心（在看到从树上掉下的苹果后，创立了著名的万有引力学说）及成就、爱迪生的好奇心（爱迪生孵小鸡的故事）及成就，还有哥白尼等科学巨擘，无一不是有好奇心的人，而且他们的身后都有一个或几个有关好奇心的生动而感人的故事。但是，好奇心之于科学发明、发展的重要性是个常识性的道理，上述这些事例虽贴切、有力，却是十足的大路货，这样的作文很难写出新意，更不用说是出彩。

不妨换个思路，比如，从鲁迅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入手，写一写旧教育对孩子好奇心的扼杀（注意，不要把矛头对准寿镜吾先生，鲁迅要批判的是那个教育制度，而不是他的老师），然后再联系一下实际，这方面学生应该是有真情实感，有许多话要说的。

还可以写得再深入一些。鲁迅在小说《狂人日记》中，借狂人之口对两千多年的封建制度发出了“从来如此，便对么？”的诘问，这其实跟他小时候的好奇心是相通的——有好奇心就会对自然现象、社会问题有所思考，就不会丧失可贵的探究和怀疑的精神。推而广之，一个社会只要不缺失好奇心，这个社会就有了活力，就不会死水一潭；一个民族只要不丢掉好奇心，这个民族就有希望，就不会沉沦下去；一个人“保持”住了好奇心，他的大脑就不会变成别人的跑马场，就不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当猴耍当枪使（被工具化）。从秦暴政时陈胜“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惊天一问，到辛亥革命时“革命军中马前卒”们推翻封建帝制的呐喊与行动，再到文革结束时，胡福明们对“两个凡是”的大胆质疑，人的觉醒以及由此引发的社会变革都离不开好奇心来提供原始动力。

其实，这个作文题更适合写记叙文——哪个学生没有跟好奇心有关的故事呢？而且写记叙文更容易写出个性来，更能体现一个人文字表达的真实功夫。但是由于十多年的封闭教育，导致学生长期与现实生活隔绝，加之作文应试、作文训练等因素的影响，现在能写好记叙文的学生（尤其是高中生）越来越少了。再则，就“好奇心”这一作文题而言，许多学生的好奇心因为没有得到应有的保护而早已湮灭，所以，要写题为好奇心的记叙文就要去写童年。这样写如果写不出童真、童趣便难以避免幼稚化，同时，儿童好奇心的故事也容易雷同、撞车，真的能写出个性的人不会太多。因此，虽说“文体自选”，但真正选择写记叙文的考生估计不会很多。在笔者监考的考场里，写记叙文的学生就不到1∕3。

作为选拔考试的作文题，既要让考生人人有话可说，又要有明显的区分度。在这方面，“好奇心”这样的作文题就做得较好：入题快的考生多但入题深的考生少，感到好写的考生多但真正能写好的考生少；各人思想深度不同、对生活的关注和感悟程度不一样，作文的差异会很大。

不知道今年江苏高考作文命题者是谁，我猜想他（她）应该是一个能体谅关怀学生并懂得写作的真谛与甘苦的人。让好奇心丧失殆尽的学生去写“好奇心”，隐约中笔者仿佛听到了命题者那沉重的叹息和急切的呐喊。